最近,他的食指关节时常隐隐作痛,上网搜索,怀疑自己得了“腱鞘炎”,再一查,发现有人说“腱鞘炎根本治不好”。
在来富士康打工之前,他是河南周口一个县初中篮球队的“得分后卫”,他对自己投篮的本领颇为自得,“想投篮准,其实食指用力就够了,别的手指只是用来控制方向。”但情绪随即低落下来,“现在肯定投不准了。”
iPhone7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些普工们的身体里留下痕迹。事实上,在王国英和张才这样的普工中,身体上这样的隐患“根本算不上毛病”,周围的工友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疼痛。
“现在是用身体在换钱。”张才说。在郑州富士康的三个厂区中,所有普工有着统一的工资标准,每天工作8小时,试用期每月1900元,转正后2100元。
这个金额尽管比河南最低工资线高出了500块,但对于一个承担着养家糊口任务的成年人来说,依然捉襟见肘。
“扣掉社保和食宿费用,每月工资就没多少了,只能靠加班挣钱。”张才说,每天8小时之外,工作按1.5倍的工资结算,周末加班的工资按2倍算。
这使得工人们普遍陷入一种“加班太累”和“渴望加班”的矛盾心态中。
iPhone7的庞大订单,一方面增加了普工们身体上的疼痛,另一方面也为他们提供了加班的额外工资。对于加班,富士康集团曾多次对外宣称,他们从不强迫工人加班。
郑州富士康晚上回宿舍的工人情侣。图/易方兴“确实没人强迫我们加班,是生活逼着我们加班,总要活着。”工人刘伟为了能得到多加班的机会,把喜欢他的一名女工推荐给自己的流水线线长当女朋友。
看不见的iPhone
对王国英来说,用在富士康打工的工资买一台iPhone7,曾是他来这之前的梦想,“听说iPhone上游戏多”。
他戴着黑框眼镜,皮肤白净,寸头,脸上有着19岁年纪男生该有的青春痘。只有在他白色的富士康工服上,才能意识到他不是一名大学生。
“我小时候就算是新闻里说的留守儿童吧,父母都出去打工了。”他个子比较矮,在外面总被人勒索钱财,他不敢告诉带他的爷爷奶奶,“那些人连老人都敢打”。
初中迷上一款“传奇私服”的游戏。游戏里号称“刀刀暴击”,玩家之间可以随意杀戮。王国英加入了一个游戏公会,公会老大告诉他,“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就得自己变牛逼才行。”
来富士康之前,王国英觉得,“用上iPhone手机就是牛逼的象征。”为了这个目标,他每月加班超过80个小时,“最累的时候站着都能打瞌睡。”
富士康周边的小卖部里,游戏机是标配。图/易方兴在河南富士康的加工区厂区周边,iPhone7作为一种符号无处不在。一家理发店宣称“庆祝iPhone7上市,理发9折”;而在加工区厂区的工人宿舍“长盛公寓”周边,销售手机的店铺无一例外打着iPhone7的广告。
但在厂区茫茫的普工人群中,你很难看到一个真正使用iPhone手机的富士康工人,他们大都使用着外形酷似iPhone的手机,只有从home键或是背后的logo上,才能发现手机的原本品牌。
工厂附近,一家写着“专卖苹果”字样的手机店里,卖得最好的是1000多元的oppo手机,店员还热情地建议,“是不是钱不够?凭富士康厂牌和身份证可以分期付款。”
厂房周边的墙壁上,随处可见“信用卡套现”、“身份证取钱”等广告。工人孙洪山说,“他身边几个用上iPhone的年轻工友,基本都是通过信用卡分期付款,有时钱还不上了,就去找那些靠身份证放贷款的人借钱,于是一直在还钱、借钱,还钱、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