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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信改革走钢丝，资费调整多苦衷
人民日报社主任记者冉永平　2001-01-03 13:11:41

　　信息产业部、国家计委、财政部终于联合发布了2000年电信资费调整方案，这次建国以来涉及面最广、调整幅度最大的电信资费调整，涵盖了除移动电话外的全部基本电信业务。除本地电话外，其余各项业务资费均大幅下调，部分业务，如国际电话、出租电路、拨号上网通信费等降低幅度都超过了50%。本次电信资费调整涉及的8项业务中有7项下调，很多消费者呼声较高的收费项目，如以秒计费问题等得到初步解决，但此次电信资费调整后，国家和电信部门将少收入300多亿元。

　　1998年几个学者围绕电信体制的争论导燃了我国全方位的电信改革，它不仅把全社会的注意力集中到电信领域，更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电信体制改革的进程。两年过去了，电信体制改革仍然是持续的热点，而电信资费改革，这个热点中的热点虽然越来越多地照顾到消费者的利益，但它有很多背后的东西消费者并不了解。

改革就是利益再分配，价格变化是一切改革最终成果的体现之一
　　电信论争的核心看起来是垄断，但是论争的实质其实是价格。垄断往往导致高价格、高利润，高价格、高利润就必然导致别人也要进来分一杯羹，进而导致社会资源的再分配，而由垄断到竞争，最大的变化就是价格，其次才是服务。

　　想想中国电信业所遭受的抨击无不与价格相关。从国外回来的学者们告诉老百姓美国打到中国的电话比中国打到美国的便宜开始，中国老百姓发现，原来“中国电信”这么“黑”，对“中国电信”的不满开始爆发。以后对初装费、双向收费、不以秒计费、收振铃费等等，无不与钱有关。

　　中国的电信改革从1998年起步，入手点是打破垄断，引入竞争。改革是为了发展，但是，对老百姓而言，衡量改革是好是坏不看别的，就看是否能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所以对电信体制改革，老百姓就看它能否让他们少花钱，希望竞争以后，电信价格能像彩电一样，逐月地往下掉。

　　还好，1999年一年，电信资费就调整两次，看来改革见到了成果。但是，虽然电信调价后一年少收入多少个亿，但期望值很高的消费者却觉得降得并不过瘾。而与此同时，电信企业开始感到吃紧，刚拉开竞争的架势，口袋里的钱就往外流，利润大幅度减少，电信发展需要高投入，今后发展后劲不足怎么办？

　　改革就是利益再分配，而最尴尬的是，电信改革刚刚开始，资费调整的大手术没做，就两边不讨好，落个双方都不满意，这出戏怎么唱？

最难莫过吴基传，最急莫过张春江

　　没有哪个国家的电信主管有吴基传这样的压力。国外政府主管部门简单，保护消费者利益就行了，企业利益是企业自己的事，与政府无关。我们不行，消费者和企业是手心手背的关系，两头都要考虑。

　　老百姓认为电信黑，他们希望价格要成倍降而不是这样和风细雨地降。于是心急的老百姓把怨气发泄到吴基传头上，把他称为“头号人民公敌”。

　　而电信企业认为，老百姓不明底细，你干邮电出身的部长还不明白？中国的电信事业在那么薄弱的基础上，能够十年就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靠什么？不就是靠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你把电信企业拆了、分了，今后怎么发展？老职工甚至称其为败家子。

　　外称公敌，内称败家子，吴基传可谓里外不是人。而里外不是人的吴基传的过人之处在于，在双重压力下，在利益不断调整中仍能使电信保持快速增长势头。电信体制大调整的1999年和2000年，在内部的强烈地震般的震荡和外部暴风雨般的批评浪潮交织中，中国电信业仍保持40%左右的增长速度，这的确需要高超的“走钢丝”技巧。

　　在这样的背景下，在短期内两次调价后又对电信资费进行大调整需要魄力。应该说，要想让老百姓最终满意同时又继续保持电信的快速增长，不动大手术恐怕也别无它法。道理也简单，改革是一出完整的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头不满意不是说改革路子错了，而是改革并不彻底。旧体制虽然不合理，但有其完整性，就其自身而言也有其合理性。比如价格，长途电话高是和市话价格低相对应的，动一个就要牵扯另一个。因此，电信体制改革绝非动一点局部就可以完事大吉。

对资费动大手术的任务最终落到张春江头上。

　　张春江，42岁，2000年初担任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张春江上任碰到的都是棘手的事，而资费就是其中一件。此人被称为工作狂，处事果断，雷厉风行，但和吴基传比略显年轻，其表现就是心急。

　　在内部，张春江被称为激进的电信改革派，但也在外界常常被误解。张春江曾对我说： “我希望通过这次资费调整，彻底解决电信领域的遗留问题，让电信甩掉所有包袱，迎接新世纪。”他用的最多的一个词是闯关。

　　我曾感到，张春江起初对电信资费调整的难度认识可能并不足。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我曾劝他，这块骨头可能不好啃，搞不好会咯牙。但张春江对我说：“我们没有时间了，马上要入世，我们自己还不调整好，今后电信发展怎么办？所以我想痛就痛一次，硬着头皮也要闯过去。要一揽子解决问题，我的想法是，彻底取消初装费，手机单向收费，长途以秒计费；国际、国内长途电话、互联网费用大幅度成倍降，一次降到位。”我对他说：“风险极大，成功你功不可没，失败你是千古罪人。”

最怕就是市话关

　　张春江所说的痛，最痛的就是市话。资费调整8项，7项是降价，降价有阻力，但最大的压力还是调高市话，因为它涉及面太广。

　　果不其然，此次调价的真正难点就是市话，电信资费调整的5次座谈会和一次听证会围绕市话的争论最多也最激烈，提高市话的议案几乎遭到一致反对。大家认为，打破垄断以后的结果必然是价格下降，这样才符合逻辑，市话不降反升令人难以接受。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干大家都反对的事情？这就是张春江说的“闯关”。

　　原来，各国电信初期都是垄断经营，各国在垄断时期基本沿用美国的电信收费结构，即高长途、低市话，以长途补市话，就是所谓的交差补贴。

　　引入竞争以后，问题来了。竞争者首先进入高利润区，于是高利润区的利润迅速下降，其结果自然是无力再承担交差补贴。因此，世界各国在电信体制改革后，在国际国内长途电话下降的同时，不得不调高市话，即所谓资费再平衡。

　　降价容易涨价难，世界各国都曾面临过我们今天的矛盾，但都必须闯过去。比如美国和我国香港地区，都曾经调高了市话标准。同样，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国电信业的发展就要受到影响。因此，信息产业部希望此次调价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使我国电信事业得以健康发展。

　　道理虽然如此，但是在我国要解决市话问题远比发达国家难。原因在于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我们的人民生活还不富裕，电信支出比重不可能太大，因此，让消费者接受成为最大难题。

　　在当初6个市话方案中，对消费者最有利的方案是一分钟收1毛钱，但这个方案电信企业意见很大，因为根据他们的测算，60%的通话在1分钟以内，按这个方案，电信的亏损难以承担。与会代表从消费者利益出发，也反对。道理明摆着，折成3分钟，涨价60－70%。你的测算可信度有多少也难说。而且，现在虽然我们的电话普及率不断上升，但电话的热装冷用现象一直存在，原因就是嫌话费高，再涨价，大家更不打电话了，电信企业更收不到钱。

　　有的代表甚至认为市话也应该降，因为薄利才能多销，而且我们在电信支出占收入的比重比发达国家大，衡量价格合理与否要和收入比。

　　电信企业则认为，我国市话标准在国际电联统计的206个国家和地区中，处于152位，在发展中国家都是低的，根本没有下降的空间。长途等业务大幅度下降后，必须调高市话，否则企业难以再发展。

　　也有专家认为，我国问题的关键是穷，是老百姓收入不高。一味以收入和支出比，很难决定价格是否合理，世界的情况也是，往往越穷的国家，电信价格反而高，支出占收入的比重也大。

　　最后的3＋1方案是第7个方案，也是一个各方面可以接受的方案。信息产业部委托国家统计局做的调查显示：消费者90%的电话通话时间在3分钟以内，因此这个方案对90%的消费者支出没有影响。而对于打4分钟电话的消费者则比过去少支出一半的钱，对打5 分钟电话的用户则持平，6分钟者则要多支出。7分钟以后也依此类推。

　　但是，张春江也认为，这个方案虽然是折衷方案，但并非最佳，它为计费系统改造增加了难度。不过，在这个焦点问题上能够让大家都接受，已经不容易了。

一局仍未下完的棋

　　尽管此次调价方案范围之广、力度之大堪称历次电信调价之最，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实际上并没有如张春江当初所设想的那样一揽子解决电信资费领域的所有问题，比如手机收费问题、初装费问题，包括市话的3＋1方案，可能也与张春江的本意有出入。

　　其实，很多问题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特别是价格调整，涉及多方利益，电信只是国家这盘大棋中的一个棋子，必须服从整体利益。

　　改革要循序渐进，即使是好事也要一件一件办。中国的事情特别是涉及到改革的事情需要激情更需要冷静的政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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