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来自湖北黄冈的小王在浙江中路上的一家全家便利店里，靠店长给的水和食物度过了三天三夜……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遍布于上海大街小巷的全家便利店，为漂泊在外的湖北人提供了盏盏明灯。

两年过去，当新冠疫情再一次影响上海，当越来越多的小区进入封闭管理状态，当街上入夜后的灯光逐渐稀少，只要确定家门口全家便利店的明亮灯光还在，看到微信群里店长一句“牛奶、面包明早还会到货的”，人们的心里就多一份安定与保障。

为了这份“明灯”背后的保障，数百位一线员工从三月中旬开始陆续告别家人，返回岗位。带着被褥衣服，搬进门店的库房、住进工厂的会议室，甚至直接睡进货车。

顾客留言，是抵抗疲惫的良药

周月 全家便利店上视店

00:00 午夜零点，全家便利店上视店店长周月拉上店门，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响。大概一小时后，负责她所在门店便当、饭团运送的司机陈师傅就会到达。因为疫情关系物流车辆只能停在路边，需要周月和一起留守的同事小洁用拖车将满载商品的物流箱分几趟运到五百米外的门店里上架。连日来的疲劳让周月想打个盹儿，却又担心自己睡得太沉而错过陈师傅的电话。只好打开微信一边看顾客留言，一边等电话。周月所在的门店位于上海电视台院内，顾客主要是台里的新闻工作者，门店地处电视台封闭范围以内，是浦西封控期间为数不多的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之一。

微信里一位刚下夜班的顾客留言给她。先是询问下午酸奶到货的具体时间，继而又叮嘱她抽空睡觉，保重身体。这样的温暖问候，从3月15日周月留守门店后，每天都会收到好几次。一个多月以来每日近百箱产品的收货、消杀、入库、上架、收银、接单……忙碌得常常只在深夜才来得及吃一碗泡面充饥，甚至在31日那天忙到全天只吃了一颗巧克力。

哪怕只为一家店送货，睡在车上也值得

刘户山 冷藏车司机

01:07 凌晨一点多的上海长江大桥浦西到崇明岛方向，除了刘户山师傅的冷藏货车，只偶尔有一两辆集卡迎面驶过。在他身后的冷藏车厢里装着便当、三角饭团、牛奶等货品，为了保障新鲜，刘师傅每天的送货工作是从前一天夜里九点钟开始，凌晨将货品送抵门店，大概六点钟回到工厂。这条从马陆到崇明再回到马陆的全程230多公里的送货路线，刘师傅一开就是五年。无须查看定位，刘师傅知道两点左右就能抵达这一趟的目的地——新华医院崇明分院。与平日不同的是，崇明岛上的全家便利店大多因为疫情而暂停营业，新华医院崇明分院的全家便利店，为医护与患者维持正常物资供应，是四月初时唯一在营业之中的。

想着回到马陆仍旧得睡在车里，刘师傅计划返程在长兴岛服务区稍微打个盹儿，缓解下疲劳再上路——为了保障门店的供应，哪怕只是一家店，在4月1日被居委会召回封闭之前，他已经连续在车上睡了3天。刘师傅需要侧身蜷着腿，才能勉强在狭窄的驾驶室座位上躺下来，身上搭一条薄毯凑合着入睡。

纸箱当床，打响面包保卫战

刘超超 面包搅拌成型车间

02:30 凌晨两点半，“果子线”搅拌成型车间灯火通明。刘超超将最后一罐鲜奶倒入搅拌机，关上阀门，启动设备。超超进入公司十年，负责面包的搅拌成型工序，全家便利店里非常具有人气的菠萝包、牛奶Much棒、原味香肠面包、椰丝餐包等产品就出自他所在的“果子线”。超超看着配料表上标着的“牛奶Much棒”，不禁有些想念在老家读书的女儿。“自己做的面包给孩子吃比较放心。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牛奶Much棒给我家女儿，里面是纯牛奶的，没加一滴水，所以吃起来很香，她特别喜欢。”

为了保障面包的生产供应，超超3月30日当晚和几十位同事带着换洗衣服住进了工厂，在会议室、办公室里用纸箱、垫子和被子搭建了他们的临时“床铺”，一睡就是十几天。

暂别家人，驻守烘烤车间

蒲正冬 面包烘烤车间

03:34 搅拌成型的下一道工序是烘烤。凌晨三点的面包烘烤间，第一盘奶香扑鼻的菠萝包出炉，烘烤组的蒲正冬和过去十二年里的每天一样，立刻拿起温度计确认面包温度，之后再仔细对照色卡，确定成品的色泽在标准区间以内……这几个动作，蒲正冬和他的工友们在每一个品项的第一盘成品出炉时都会一丝不苟的重复执行，从而确保每一只面包的火候、品相、味道恰到好处。

随疫情的逼近，为了不被封控在家而耽误生产，蒲正冬和两位男同事在后勤储物间做了临时“室友”。相比3月中旬封闭管理时经历的倒春寒，蒲正冬觉得眼下的居住环境并不算艰苦，唯一令他挂心的是独自封控在家的妻子蒲丽华的吃饭问题，盘算着过年从老家带来上海的腊肉和长豇豆干还可以供妻子吃多久。

不怕多跑几趟，确保「大白」吃到热乎饭

郭仕英 全家便利店外婆泾店

04:20 许师傅的冷藏车抵达全家便利店外婆泾店的时间，通常是在凌晨三四点钟。由于同事们纷纷被各自小区召回配合封控管理，3月15日起，店长郭仕英在仓库的过道里摊开一床棉被，正式开始了“独当一面”的留守生活。作为门店最资深的员工，小郭对所有工作驾轻就熟、了如指掌，但实际远比想象的更艰难。一天多次的收货、理货、上架、收银、配送等繁重、繁忙的的工作，让这个29岁的姑娘犹如全速旋转的陀螺，甚至无暇顾及洗漱、用餐、休息等生活上的不便。

3月15日到3月25日，小郭根据外婆泾街道居委的需求，每天为驻守建发玖珑湾的“大白”们加热运送午饭、晚饭。为防止便当冷掉伤害肠胃，每餐一百多份的便当，小郭一盒一盒加热，加热一批送一批，每餐来来回回要送三到四趟。3月20日傍晚大雨，小郭拉着做好防水措施的拖车出了店门，刚刚踏上斑马线，雨伞就被疾驰而过的车辆刮得变了形，吓得小郭连忙退后。那天送饭回来，小郭的衣服几乎湿透，寒冷、疲劳和无助让一向坚强乐观的她难得的湿了眼眶……但，如果要放弃，这些大白的两餐要如何解决？每天前来补充储备的顾客们该多么失望……小郭看向窗外黑夜里的白色身影，决定咬牙坚持，直到3月30日下午收到闭店通知。

日行4万步，保供生活必须品

瞿东海 理货员

06:00 清晨六点，理货员瞿东海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他和同事们负责根据门店订单进行商品分拣，疫情期间全家便利店中的口罩、酒精棉片、牙膏、牙刷、各类食品等尽出于此。分拣工作需要细心与专注，根据商品存贮位置而不断移动脚步的同时，还要确保订单品项准确没有错漏，因此即使相邻而立的两人间也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3月中旬开始，门店订货量激增，瞿东海每天的微信计步达到了平时的三倍，加入公司十三年的他也第一次和同事们有了深入沟通——为确保门店货品供应，瞿东海和同事们响应公司号召，自愿留守厂内，在会议室坚硬的水泥地上睡了好几个晚上。临睡前，大家从眼下的疫情聊到在老家上学的孩子，从晚饭的菜单又聊到如何安慰父母亲人的担忧……东拉西扯的朴实对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瞿东海想到昨晚因为加班到凌晨一点半而没能和六岁的小女儿视频，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以便能够尽早完成今天工作，和家里连线视频，听听小女儿的声音，再给始终担心的母亲报个平安。

三百公里的使命必达

赵得扣 常温车司机

08:27 八点十分发动车子，八点半前到达核酸采样点，常温货车司机赵得扣师傅开始了一天的行程。赵师傅负责给普陀和嘉定的6家全家便利店运送常温商品，随着疫情的发展，门店对商品的需求量增多，每天要花十几个小时奔波在门店与仓库之间，忙的时候一天要跑三百多公里。长年送货的赵师傅吃饭本不准时，现下忙起来，三餐就更加不能保障，经常是趁门店接货的当口接杯热水，热几个包子，就是赵师傅的一顿饭。问他胃口不好的老毛病最近有没有再犯，他嘿嘿一笑说：“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顾不上别的”。

紧急返岗，第一次和孩子分开这么久

周娜娜 鲜食包装车间

11:30 中午十一点半，刚刚结束午餐的周娜娜，推开包装车间大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墙上的温度显示器。在看到室温为13.8度后，她走到包装流水线前，向正在作业的小沈提问：“现在做的是什么品项？配菜克重是多少？”娜娜所在的包装流水线负责将烹饪过后的主菜、辅菜、米饭等分装入盒。全家便利店里售卖的咖喱芝士猪排饭、板栗烧鸡饭等便当都要经过这条流水线。尽管大家对于流程已经烂熟于心，娜娜每天仍然不厌其烦地反复抽查、反复提醒，确保每个环节的操作符合标准。疫情封控期间，则应更加严谨。

娜娜留守岗位的时间是从3月27日开始的。那天夜里10点，在得知工厂即将进入封控后，她来不及与睡梦中的儿子告别，就匆匆带着一些生活用品赶回工厂，到现在已有半个月的时间。自从在儿子三岁时把他从老家接到上海，娜娜从来没和儿子分开过这么久。但一来有老公在后方支持、于家中照看，二来娜娜一向注意在孩子独立能力上的培养和引导，因此她略带微笑的说自己并不担心。唯一的希望，是一切能够尽快回复正常。家里也在封控中，所以虽然自己每天都在生产，但儿子已经十来天没有吃到他最喜欢的咖喱芝士猪排饭了。

按“需”守岗，车子里过夜

杨通灿 鲜食理货车间

14:30 进入四月，下午两点室外温度已经升到25度，鲜食理货员杨通灿却在工服里穿着保暖内衣和羊毛衫，隔着裤子把右腿膝盖上有点偏掉的棉护膝拉正。阿灿所在的地方是与包装车间一墙之隔的鲜食理货车间。为了确保便当、饭团等鲜食产品的新鲜，完成包装的品项会马上通过升降机运到常年只有不到零上5摄氏度的鲜食理货车间。阿灿用扫码枪对准一盒香冒肥牛饭便当的条码，嘀声后，一排分别代表32家门店的液晶屏中，有28块亮了起来。那是订了香冒肥牛的门店，屏上红色的数字提示了所需份数。阿灿麻利地将对应数量的便当放入每块液晶屏下方的物流箱里，感觉比手工分拣高效太多。

谈到留守工厂不能回家，阿灿说自己很理解，其他同事也是一样。“门店需要有鲜食，我们一道道工序就负责把产品做出来，其实想法挺简单的。”入厂九年，阿灿九个春节都是在厂里过的。“过年都想回家，是最缺人的时候。跟爸妈说了情况他们也不反对，所以我都是等平时不缺人的时候，买上一后备箱吃的用的回去看他们和孩子。”厂里能住的室内空间，优先安排了女同事，阿灿晚上11点下班后，只能睡在车里。睡得天数多了，浑身骨头酸，阿灿说这是他在封控期间最需要克服的困难。

平生第一次，在医院里“住”了27天

胡飞勇 全家便利店延长中路店

17:00 下午五点，上海第十人民医院一楼的全家便利店低温货架上已经不见便当的踪影，其实从3月16日十院封控以来，每天中午前后，便当就会售罄。店员胡飞勇说着不好意思，送走了一位想买便当却空手而归的患者家属。看着时间差不多，小胡拿起酒精喷壶，开始了当天第三轮的消毒工作。虽然是封控，但十院里每天仍有大批的医生护士、住院的病人及家属到店，做好消毒工作，是对顾客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封闭在医院里，小胡庆幸有相熟的医生给自己和同事们搬来行军床，可以在医院大厅靠墙拉开，轮换着休息；但也会有点儿担心。大厅里人来人往，小胡和同事们睡觉时也会戴着口罩，再把“易拉宝”立在床边，略作“防护”，怀着担心忐忑入眠。对小胡来说，心情相对放松的时刻是医生护士们的“咖啡时间”。每天早晨，完成工作交接的医生护士们会陆续来到全家购买咖啡提神，体谅小胡和同事们坚守的艰辛，有时是一句关心，有时只是一个微笑的眼神，就能让小胡连日紧张的神经得到慰藉和舒缓。

她是防疫人员的补给站，是居民们的定心丸

霍胜云 全家便利店福泉路门店

21:31 晚上九点半，全家便利店福泉路店的霍胜云给自己热了个包子，就开始拿起手机翻看微信群里顾客们给她的留言。这只包子是她今天的“午饭”。这家已经开了将近十年的小店，即使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打烊过一天。它是附近的防疫工作人员，医生、护士、警察、居委会、志愿者、外卖小哥唯一的线下“补给站”；更是封闭在远近几个小区里的居民们有求必应的“定心丸”。

霍胜云的手机需要时时充着电，从凌晨四五点就不断会有电话打进来下订单。她的微信好友被加到了上限，居民们自发建好群，再拉她入群。除了满足普通的订单需求，霍胜云偶尔也会接到“求助电话”，被封闭在公寓里饿了两天的姑娘从好心的网友那里得到了霍胜云的号码，叫不到外卖的她终于在霍胜云这里吃到了三天来的第一顿。

目睹防疫人员的艰辛，4月1日开始，霍胜云每天午饭前都会为附近的防疫人员免费提供便当或是饭团。只要你需要，她就送，每天都会送出几十份。霍胜云说，来领的人都是附近的防疫人员中那些暂时没办法解决中饭的人。有的防疫人员想付钱给她，都被她拒绝了。“比起他们付出的辛苦，我做的这些真不算什么。”这一送，就是十几天。

随着线下零售商超行业纷纷复工复产，截至4月21日，上海已经有432家全家便利店亮起那熟悉的蓝绿色店招。虽然距离全面恢复营业还有一段路程，但对于那些家附近有一间营业中的全家便利店的人们来说，那一盏明亮灯火就意味着第二天可以在电话会议和孩子的空中课堂后能有一餐荤素搭配的午饭；意味着白天错过的牛奶团购还可以在便利店的群里蹲一蹲；意味着当你急需有人帮忙跑腿但却无人接单时，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可以在24小时里的任何一刻向他（她）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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