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慢慢来，不着急的”， 对于上不上班这件事，刘宁表示自己很佛系。在“只工作、不上班”的第225天，刘宁给自己买了一张从杭州飞往海南的机票，计划接下来的两个月都在日月湾的岛上度过。刘宁是今年1月的时候从大厂“毕业”的，与身边焦头烂额忙着面试的求职者不同，刘宁开启了一段“只工作、不上班”的旅居生活。在日月湾做岛民的这段日子里，刘宁随时随地都能遇到自己的“同类”，比如在咖啡馆里会碰到一名漫画家在画NFT，一起玩飞盘的大哥私下居然也跟他讨论起Dao。这些人以前在北、上、广从事教练、公关、老师等传统职业，但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数字游民。

这些年，数字游民的话题变得越来越火热。《2021年数字游民报告》显示，美国数字游民的数量在2019-2021年分别为730万人、1090万人和1550万人，按年环比增长超过40%。而在中国，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和智联招聘联合发布的《2022雇佣关系趋势报告》显示，在数字经济时代，平台经济蓬勃发展，零工经济和线上娱乐职位增长迅猛，作为互联网“原住民”的“00后”一代更期待成为“数字游民”，完全依靠互联网创造收入。

“数字游民”这个说法最早是由前日立公司的CEO牧本次雄在其1997年出版的同名著作中提出的，意指完全依靠互联网创造收入，并不受物理空间和环境的限制，可以在全球范围内移动生活的人。这原本只是一个对未来工作方式的幻想，可随着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互联网的普及以及全球化的扩张，数字游民这一“幻想”成为了现实。

边旅行边工作，数字游民成为了当下很多人向往的生活方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跃跃欲试。但是，数字游民真的有想象中那么自由、美好吗，在他们展示“自由工作、快乐生活”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另一面？

“地理套利”，90后数字游民一线挣钱三线花

98年的赵丽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因为在黑龙江鹤岗以全款1.5万元买下一套房而登上最近的微博热搜。此前，赵丽一直在南京工作，但南京的租房生活压力较大，赵丽每个月要在房租花费3500元、餐饮花费2500元、再加上养猫、采买画具和逛展等爱好的开销，每个月攒不了多少钱。后来她在网上看报道说鹤岗的房子便宜、生活成本低而且环境也很宜居，便通过房产中介在网上看房，看中了一套觉得还不错，第二天就立刻下单。

“我的生活比较宅，一般都是习惯夜晚画画、白天睡觉，所以在哪个城市居住，对我来说影响不大”，赵丽说自己买房和装修的钱加起来不超过7万，之前在南京攒下10万元的积蓄足以应付。而现在，赵丽月收入近1万元，与之前在南京工作的收入差不多，但生活质量却明显提高了。

“因为不怎么出门社交，所以每个月的消费水平控制在3000元以内，其中有1000元用于请保姆定期做保洁和做饭。剩下的钱我一般都会存银行活期。”赵丽说她特别享受目前的生活状态，鹤岗的夏天很凉爽，鹤岗的东西很好吃，再加上自己存有一笔积蓄，还有5只猫咪的陪伴，让她感受到一种稳稳的幸福。

“地理套利”是数字游民的一大特色，他们一般在生活成本较低的地方工作，拿着一线城市的高薪报酬，通过远程协作来服务客户。像赵丽这种赚一线城市的钱，在五线城市花，利用较低的房租成本和物价水平过上“高质量”的生活，就是典型的“地理套利”。

无独有偶，93年的丁智也结束了自己7年的北漂生活来到大理。但和赵丽所选择的不一样，丁智没有定居在此的想法，这只是他旅居生活的第一站。他计划未来每一年都换一个地方生活，不买房、不租房，只住便宜的青旅和民宿。对于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方式，丁智说他对之前的工作产生了无意义感。“在996的状态下，虽然我的收入还算可观，但也没时间花钱啊，更别说享受生活的乐趣了。之前知乎上不是有个帖子嘛，在西二旗月入5万元的社畜生活感觉还不如 5000元的，我看了之后很感慨。”

离职前，丁智曾任某大厂的前端开发工程师，面对忙碌的工作和高成本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享受到该有的生活质量。他想起很久以前，有朋友提起过一种自主工作、自由生活的新方式，叫作“数字游民”。在北京的这过去7年，丁智的内心一直很纠结，他想不明白，“一份体面的工程师工作，一份高薪的回报，然后按照大家的节奏买房、结婚、生子，这真的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吗？”

在做出改变的决定之前，丁智盘点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产，将工作7年来累积的资产分为现金资产和投资资产两个部分，其中投资资产覆盖了偏债组合、指数组合、偏股组合和个股。由于今年4月市场行情的影响，丁智投资的累积收益亏损了48970元，其中亏得最惨的还是他当初听朋友推荐盲买的几只股票。虽然市场行情不太理想，但丁智对未来还是非常乐观，“投资就像种花，需要时间和耐心。我是相信长期主义理念的，也希望自己能和中国经济一同成长。”

乐观的丁智还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低配版的财务自由小目标——350万元。丁智说等他实现了小目标之后，还要继续拿200万元来做长期投资，150万元来满足生活的需要，到那时他再选择一份自己感兴趣而没有经济压力的工作。“可能会想在小镇上开个咖啡馆或者精酿酒吧”，丁智说。考虑到离职后他将会失去一笔稳定的收入来源，为了平衡风险，丁智计划在且慢app上加大每个月定投的额度。在做好规划和精细的打算后，丁智就收拾好行囊，买了机票，告别北京。

在大理的日子，丁智给自己安排每周工作的时间为4天，每天工作4个小时。通过接项目，丁智每个月收入仍在2万元以上，虽然比之前在公司任职薪资少了40%，但也足以满足他旅游的正常开销。“我不追求有房有车，就这样保持一种低欲望的生活状态就行。我的目标就是希望自己早日经济独立，提前退休，哈哈哈。”丁智笑道。

“认同焦虑”，数字游民的自由、美好只是“滤镜”？

基金亏损了几千块之后，让强子最近有些财富焦虑。对于数字游民来说，除了“地理套利”之外，另一大特征就是“睡后收入”，也即建立不太需要维护就能自动获得收入的模式。强子做数字游民已有一年多，他的“睡后收入”模式主要是投资基金，考虑到自己不喜欢盯盘，他选择了基金这种比较友好的理财方式。但因为最近行情不好，强子又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是否要回去继续上班了。

离职之前，强子在一家大厂做公关。当初做出离职的选择，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决定。强子刚在杭州买了房，每个月要还房贷，“后来我就想清楚了，觉得26岁还算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年纪，大不了回去上班。”强子还忘不了当时自己提出离职的时候，脑子里迸发的兴奋和激动。但在经历了这一年多的旅居生活之后，强子的心中开始隐隐有不安的感觉。“首先是有一种孤独感，其次还有一种无序感，以及失去稳定收入来源带来的不安全感。”

“在当地旅行的时候，始终就是一种外人的感觉，看什么都新鲜，但没有归属感。”每换一个地方，强子都会特别想念自己远在杭州的朋友们，想念以前每个周末都能呼朋唤友一起聚餐、聊天的生活，而现在只能在线上时断时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现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很多都是萍水相逢，没有太多的深交，之后可能也不会再见面了。”除了孤独感，手上积蓄的减少也是让强子焦虑的原因之一。强子现在主要是做自媒体，“自媒体虽然粉丝数和互动数都不错，但变现效果还是差点，所以更多是接活给人供稿赚点小钱，但目前的收入连还房贷都支持不了。”巴菲特说，人生就像滚雪球，最重要的是发现很湿的雪和很长的坡。可是，自从成为数字游民以来，强子发现自己的资产和人脉都没有办法滚起来了，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强子感到一阵迷茫。

且慢！“游民”的终局——从向外探索，到向内追逐

“其实研究游牧民族我们就能发现，他们的游牧是有规律性、有季节性的，他们每一次的游牧都是为了更好地获得资源，而不是追求所谓的‘自由’。”某社会学者分析道。“数字游民其实也是一样，他们去到任何一个地方，也是想要获得更好的资源，帮助自己在工作上得到一定的成长。所以在这个‘自由’里面也是有一定的规划和精细的打算。”该学者还指出，数字游民其实也是一种高门槛的职业，需要你具备一项强项技能，包括外语能力、编程能力、文案能力、自学能力等，这些都需要很强的专业素养。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刘宁开始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另一种枷锁。“身边的手机总会提醒我，有人找我干活。我没有办法很好地做到工作和生活的切割，在旅途中的餐厅写编程好像正在成为我的常态。”在刘宁看来，成为数字游民之后，工作和生活之间失去了边界，反而变得更不自由了。无论是旅游，还是泡吧，都是和他工作的绑定。为了保持较高的收入，他也只能不停地忙碌。“经常会有一瞬间让我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出来。”在职场真空的环境下，数字游民还需要面对自我价值实现带来的冲击。试着想想，如果是在办公室工作，晚上下班之后离开办公室，能够从时间性和空间性上脱离与工作的绑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底谁更自由呢？

对于强子来说，数字游民是一种新的人生探索，也只有经历过之后才发现，自己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才是最值得自己追逐的东西。随着主动收入的减少而支出增多，“睡后收入”因为投资亏损而缩水，面对这些现实的困难，强子决定还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中，在杭州找工作重新上班。或许对一个人来说，暂且慢慢地安心生活，放下焦虑，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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