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黑客帝国》的海报和剧照 （图片由作者提供）

当莫菲斯给尼奥摆出两种颜色的药丸时，尼奥其实面对4个选择：红药丸，蓝药丸，两个都吃，一个都不选。《黑客帝国：矩阵重启》里面他选择了红药丸，其实，后两种才是这部电影真正的选择。

当我写这篇影评时，《黑客帝国》第四部的票房已成败局。即使在美国老家，观众也不买它的账。不过我觉得，这很大程度是制作出了问题。服化道、摄录美各方面不认真，导致影片品质下降，而并非主题不再深刻。其实，《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完全延续并发展了前三部的思考。

当年支撑观众看完三部《黑客帝国》的核心动力，就是看人类怎么推翻机械帝国，获得最后解放。然而在第四部《黑客帝国》里面，尼奥来到人类新家，发现人类已经彻底与机械帝国妥协。那点人工光合技术根本不够养活几十亿人，不如让他们活在“母体”营养池里面。而机械帝国也有一些叛徒选择跟随人类。

于是，情节上虽然是尼奥吃下红药丸，人类从整体上却选择红蓝一起吃下去。而一个只能苛活，没有理想的遇难所，当然引不起观众兴趣。

尼奥本人又做了什么选择？答案还要去看前三部，那是完整的“正—反—合”链条。第一部结尾，尼奥回到人类社会。第二部结尾，尼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人类。第三部结尾，尼奥超越身份约束，自行做出选择。

在第三部结尾，这个剧集已经陷入自我否定。尼奥返回母体，与史密斯展开终极大战。情节却在这里停下来，让史密斯发表冗长演说。大意是，“自由”和“正义”都像母体一样虚幻，没什么值得追求。

当然，剧情在那里要求尼奥必须打败史密斯。但是经过这么一轮折腾，尼奥在第四集里面像是看破红尘，只选择救自己的爱人。用时尚词汇叫做追求“小确幸”——小而确定的幸福。既然大道理都是假的，那么就只追求看得见，摸得到的目标。

不能指望电影工作者成为哲学家，他们看到问题但没有答案，只能选择“小确幸”。这并不是莫菲斯设定的选项，在第一部里面，莫菲斯是希望尼奥成为人类的救世主。所以，第四集中尼奥虽然吃下药丸，却等于哪个都没吃。

然而，让尼奥这种大英雄去搞“夕阳恋”，剧情张力急转直下。宏大叙事变成家庭伦理剧，并非《黑客帝国》一个系列的问题，《星球大战》和《007》都是这样。《终结者》发展到第五集，主线也变成了父女情。即使卡梅隆在第六集“拨乱反正”，观众也不再接受。

这些传统影集纷纷缩小主题，折射出发达国家文化上的迷茫。以前的说教不再可信，又不知道有什么新理想可以追求，只能陷入小情小爱当中。艺术上美其名曰“人性化”，只不过显示人性庸俗的一面，而把高尚一面讽刺为虚幻。

其实，人类仍然有一个伟大理想值得追求，那就是科学！不过，这里的科学不是指一堆理论著作，而是指人类探索未知的过程。正是这个过程使人类从黑暗走向光明，从束缚走向自由。具体的科学知识，只是这种追求的阶段性成果而已。

《黑客帝国》前三部里面，尼奥身上恰恰体现着科学的探索精神。他之所以觉醒，是因为感觉身边有些事情不对劲。他要探索发现，要寻找答案。他和起义军领袖谈话、和哲学家谈话、和叛逆程序“法国人”谈话、和母体“工程师”谈话。如果从“爽片”角度来看，这些谈话很无聊，但每段谈话都在揭示更多细节。

它们合起来，就是尼奥不断探索真相的过程。他从头到尾没有盲从任何人，即使是导师一样的莫菲斯，尼奥对他的判断也是先质疑，后接受，再否定。在第三集结尾，机械帝国和人类都无法作出选择时，尼奥替双方做出了断。

面对史密斯提出的终极质疑，尼奥的回答是“因为我选择”。这背后是用整整三部才讲完的探索过程。这种独立探索发现，然后做出选择的原则，一直被这个系列的观众和影评家所忽略。最重要的选择不是别人摆出来的选项，而是独自去探索未知，整整四部《黑客帝国》，讲的就是尼奥发掘人生意义的过程。即使他并没有得出重大结论，这个过程本身也值得追求。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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